轻声道:“放心吧,没惊阵。”
茳承嗫嚅着应了一声,他本想问殿下是怎么做到的,但想到就算殿下说了自己也做不到,便熄了追问的心思,只问:“殿下为何要来九泽?”
雪翼不答反问:“你先说,方才哭什么?你说了我再告诉你我为何来九泽。”
方才他的心思过于杂乱,又牵扯着上一回的事,实在不好开口,茳承思忖了片刻,才斟酌着道:“想起殿下的身世,一时伤怀而已。”
雪翼一怔,旋即一乐,抬手捏了捏茳承的脸颊,道:“说实话。”
茳承抿了抿嘴唇,忽然有些讨厌凌王过分的敏锐。他在凌王肩头蹭了蹭脸颊,蹭掉了脸颊上的手之外,还顺便蹭掉了脸上的泪痕,“殿下在见到山辉之前,从未对靖启陛下设防,但如今回头看着,靖启陛下却一直对殿下心存忌惮,实在是……”话到此处,茳承一时斟酌不出合适的措辞,只得搁下,另起话头,“我没有殿下聪明,眼下这个格局,不管我怎么想,都觉得……”
“都觉得父皇不会留我一条生路,是吗?”
这一句话,雪翼说得波澜不惊,却勾起了茳承无限哀思。他原本以为,重来一回,什么都是有机会的,他甚至已经真的改变了一些事情,但当他接触到藏在最深处的真相时,还是忍不住悲观地想到——哪怕殿下没有走到珊瑚塔下,也无法改变那惨烈的结局。茳承将自己的双眼压进凌王的肩窝里,用一层又一层冰凉的水,浸透了凌王肩头的衣衫,碰到了他同样冰冷的皮肤。
雪翼叹了口气,抬手一下一下地顺着茳承的脊背,轻声道:“其实,事情还没有难办到那个地步,我想了个破局的法子,你要不要听听看?”
茳承点了点头,但眼泪却丝毫没有歇止的意思。雪翼只得一面顺着他脊背,一面慢慢地说道:“如今算来,我在父皇面前,还算占了一点先机的。只要他不晓得我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世,他便不会对我起杀心。是以,我若是现在获罪流放,他会放了我的。眼下最大的难处,是将火精、繁星这两桩事情,重新翻上来。自六年前,王都西郊的火精坑被你的一封密信告发之后,火精私贩的风声便被压了下去,再没被翻起来。至于繁星,从一开始,就没有被翻到明面儿上。如今,要借九泽的刀清缴四军,就得有一个由繁星或是火精而起的,足够大、足够惊动父皇的案子,来逼迫父皇明令清查火精和繁星。到时候,才好借秋官和冬官的手,追查九泽。”
茳承听了一阵,也抓住了其中的眼下这个格局中的关窍。其一,山辉和他的存在,绝对不能为靖启帝知晓,不然凌王殿下面对的就是死局;其二,九泽的事儿,凌王其实并不好亲自下场,他必须要在将自己完全摘出去的情况下清算九泽与四军。茳承抓住这两个关窍之后,再顾不上伤怀,自凌王肩头抬起脸来,皱起一双远山眉,将自己的所知认真地整合了一遍,从若干头绪中抽出了一条或许对殿下而言有用的,“火精私贩,其实做得并不隐秘,之所以难以清查,是因为太多世家牵涉其中,有他们相互遮掩,要追查痕迹,总归会困难一些。但繁星不一样,沾上这药的,最后少有不家破人亡的,相较之下,反倒更容易清查。当年,被牵扯进私贩灵械案里的人,除我之外,应该还有一人与繁星有关。”
雪翼听罢一怔,当年私贩灵械案的卷宗他虽翻阅过,但因为最终那两个案子没能继续追查下去,便也没再深究,如今想来,这一桩泼天巨案里,还藏有更大的干系,“还有一人?”
“只是疑心,没有实证。”话到此处,茳承已冷静下来,睁着泛红的眼,瞧着凌王垂落在胸前的一绺发,渐渐地失了神,“当时的冬官工部员郎沈瑚,管着冬官工部造物库。若非他为重金所诱,松了造物库的门,我们也没法子将灵械带出来,更罔论后头的事儿。那案子被翻出来之后没多久,他就被停职,拘在家等待盘查。等查到他的时候,发现他已经在家中自尽身亡。那时候,他家中竟只剩了他一人,宅院都荒了。按他的家底,不该这样的……”
茳承自顾自地沉进了自己的思绪里,此事虽则过了很多年,但他还记着,等清查完沈瑚身上的干系之后,那人的尸身无人收殓,还是时任冬官工部侍郎的韩嫣带着几个人帮他料理了后事。他亲眼见了那宅院的荒芜,沈瑚是将自身脉系尽数封印了之后割喉而死,死状惨烈至极。秋官只顾查案,现场勘查完之后没有清扫,他们去时,厚重的,到处都是的血液早已干涸。茳承闭了闭眼,将自己从过于惨烈的回忆里扥出来,回神之后才发觉,他不知不觉间,将殿下垂在胸前的那一绺绸缎一样漆黑柔韧的头发卷上自己的手指,还卷了好几圈。茳承登时羞红了耳尖,装作不甚在意地松了摁住那一绺发梢的手指,由着这柔韧的头发自发地从自己指根上绕出去,扫得他指间有些发痒。
“沈瑚?我记得这个名字,在案卷里看过。此事,待我回王都之后自会详查。如此看来,私贩灵械、火精和繁星的商道或多或少,都有些重叠。”
茳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,道:“火精和繁星的商道肯定有所重合,至于灵械,不太清楚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