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知道他有话要说,索性先道:“我好困,想先睡一会儿,你呢?”
幽深的眼睛凝着她,似乎还叹了一口气,“我不困。”
“那你能不能帮我,给庄屏寄一封信,把地址先留成这家旅店,问问她最近好吗,家里最近好吗。”
“嗯。”
于是她先去洗漱,以为他已经出门,没想到擦着头发推门出去时,居然看见他正坐在浴室门边的矮榻上,他低垂着头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
此刻已是傍晚,又是阴天,他不知什么时候拉上了窗帘,屋内光线暗淡,所有的形状都成了昏暗的一团。
“张默冲?”
他二话不说站起来,外套是黑的夹克式西服,还是他们一起在杭州火车站旁的一家店里随便挑的,当时那店主还说这些都是美国货,施辽没当真,可如今见他穿着,倒真有几分又硬又颓的气质,裤子也是黑的,一身黑立在逼仄的空间里,登时有些压抑。
“是不是耳朵痛?”
她愣了,下意识否定,到嘴边的话却被他的肩膀堵住。
他躬身抱着她,声音从耳侧传来,极低极深,“对不起。”
为什么不跟他说,他没有资格问,思来想去能说的,想说的,只有这一句对不起。
“没事的,”她伸手回报,抚上他的肩膀,“我是医生,我自己心里清楚。”
“具体怎么回事?”
“神经性耳鸣,西药不管用。之前在包大夫那里看过,几乎快好了,日本人往上海一丢炸弹,可能是耳朵被巨响刺激,又复发了。”
“耳中有巨大的杂音,以及会眩晕,对吗?”
“只是偶尔的。”
沉默过后,他没拆穿她的谎话,摸了摸她的头,将她放开。
“我出去一趟。”
透透气,好好想想能做些什么,既然中医有用,那他一定要去打听打听。
62
◎双人床上只放一条被子,什么意思?◎
不知过了多久,施辽翻了个身后醒来,他还没回来。
她打开床头灯看了一眼表,快到凌晨一点。
正迷迷糊糊想他怎么还没回来,突然有人敲门,动作很轻,她纳闷是谁,一打开,居然是他,“没带钥匙?”
他一身潮气,短发被打湿,他抬手胡乱推了两把,“忘了。”
那怎么不找老板要?外面还下着雨呢。
“饿不饿?我买了些吃的,趁热吃。”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搁在桌上,顺手脱了外套,“我先去洗个澡。”
打开纸包,里面还有各种小纸包,裹着甜口咸口的各色小吃,油粑粑、麻薯、生煎还有一个洗得很干净的软桃。一直被他放在怀里捂着,现下都还冒着热气,也不知道大半夜的,他从哪里买来的。
搭在一旁的外衣口袋沉甸甸的,摸一摸,分明是钥匙的形状。
她也确实饿了,盘腿坐在床边一样一样地尝,慢慢地想,想他为什么不直接进来。
浴间的门打开,张默冲换了一件黑单衣出来,薄衣被水浸湿,勾出颀长的身形。
“你吃过了吗?”
“吃过了。”
施辽喝了口水咽下嘴里所有食物,拍了拍手催他,“快点擦。”
“怎么了?”
她干脆沿着床边站起来,从他手里抢过毛巾,很用力地替他擦起来。床沿是软的,他怕她踩不稳,一手扶着她,乖乖地不敢动。
施辽洗过的头发被睡得乱糟糟的,随意地搭在脸庞,偶尔几缕擦过他的脸,痒痒的。
她十分用力地擦了一会儿,才道“好了”,低头就看见他仰视着自己,眼睛里很安静,深邃,爱意涌动,她一时愣了一下,下意识低头亲他,心里想的其实也是:
我也爱你。
“好了,擦干了。”她将毛巾拿开,反身将被子掀开,然后拍拍空出来的一侧床面,“快上来睡觉。”
张默冲下意识回避,施辽却不给他机会,直接将他抱住,按倒在床上,见他不动,又伸脚踢他的小腿,催道:“盖上被子,我冷。”
他想说自己身上还有潮气,施辽的双手已经贴着他的腰伸到他背后,整个人埋在他胸口前,贴得紧紧的。
“外面很冷吧?”
“不冷。”
捂了一会儿觉得自己身上热起来了,他才伸手抱她,宽肩将她裹起来,下巴轻轻抵在她头顶。
“外面雨大吗?”她听不清,也没有从窗户看。
“不大。”
“还记得我们在川沙的那次吗?就像那天的雨那么大,是雨丝,很细,”他伸手揉揉她的耳垂,动作很轻,既然她问了,他就一定会好好答,“多细呢,大概像叶脉一样细,撑伞的不撑伞的都能走。”
听到“像叶脉一样细”这个形容,她在他怀中忽然笑了,惹得他莫名,也笑了,问她怎么了,她只是摇头,他便不再问,低头亲了亲她的发旋儿。